突然想起去年回家過年的情景,想起父母大年三十在飯桌上的話:母親說,吃吧,兒啊,吃了身體健康。這本來是一句很平常的話,但是父親說,但是,當時,我默默的流淚了。沒有說什麼,只是靜靜地看著我。他們知道,在這個時候任何安慰的話只會帶給我深深的傷痛。我看到了他們眼眶中也含欲滴的淚水,我能體會到他們內心的那種痛楚。後來,我還是強顏歡笑地說,吃。說這個字的時候,我的聲音很低沉,也很嘶啞。
我在家裡寫的一篇文章無意間被父親看見了,當時,他沉默著。但我知道,他的心裡很沉重。父親選擇了一個很好的時候安慰我說,其實這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,你只是遇到了一個小小的波折,不要想得太多,事情一定會過去的。坐在父親的摩托車後面,我強忍住淚水許久不敢出聲,只是靜靜地看著他那日漸花白的頭髮和單薄的背影。我知道,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,心裡也很沒有底氣。
一直以來,我不想也不願意讓父母為我操心,為我難過,更不用說為我痛心。所以,畢業之後,無論在什麼情況下,也無論遇到多大的風雨,我都一個人挺住了。哪怕是在剛出校門來到廣州之後,為了省下2元錢,我在炎熱的夏天的中午,頭頂著火一樣的太陽,在沒有水的情況下,步行了7個小時當回到「家」,然後是做飯。在這種時候,我並沒有覺得自己辛苦。
有一天,當我的病情被確診為尿毒症以後,儘管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,可是,我還是要求大姐不要告訴遠在家鄉收割的父母,因為這種打擊對他們來說無疑是一個噩耗。但,大姐告訴三姐和姨夫後,三姐又告訴了在珠海的表哥,然後在新疆出差的表哥又打電話告訴了父母。因為誰都知道,這種病是一個人無法承擔下來的。父母親有權利知道一切。儘管他們會哭得傷心欲絕。
我能夠想像得到所有的人聽到這個消息後的樣子,特別是家裡當時的情景。所以,我當時想自己承擔下來。但我實在是無能為力。
今天,坐在電腦旁邊想起這些,我並不覺得我受了很多苦,反而感到是我連累了大家。想起父母說的那些話,我流淚了,不,準確的說是痛哭流淚了。這淚,我並不是為自己流,而是為父母,他們才是真正的辛苦。辛勤的勞作了大半輩子,過著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艱苦田園生活,為了這個家,為了兒女,他們無怨無悔。看著兒女們一天天的長大成人,他們的艱辛化作了一種內心真誠的微笑。然而,命運的不公再一次無情的選擇了這個家庭。原本是該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候,卻還要為我背上一個沉重的負擔。
這一次回家是我手術後第一次回家,因為是農忙時節,母親總是在天還沒有亮就早早的起床做飯。然後就是到田間收割。有時候,為了掙一天幾十塊錢的工錢,母親在閒暇時間還要在炎熱的天氣下去幫別人收割。而父親,忙完田間的農活回到家還要去弄飼料喂幾十頭豬。忙完之後已是深夜。第二天繼續著這樣的生活。看見他們忙碌的身影,我的心彷彿被刀割一樣深深的刺痛著。心想,要是在以前,我會對他們說:你們沒有必要這麼辛苦,現在我們長大了,你們也該好好休息了。可是,今天,我的言路好像閉塞了一樣,再也沒有勇氣說什麼,只是內心刀絞般的疼痛,我聽見了自己內心滴落著鮮血的聲音。
我知道,人生不相信眼淚就彷彿命運鄙視懦弱一樣。雖然我一直覺得自己很堅強,在現實中,我那一點點堅強顯得很渺小很渺小。雖然在哭過痛過之後,心情有些許的平靜,但現實誰都無法改變。
我知道這些都已過去,一切都將封存。可是,冥冥之中還是覺得愧對父母和姐姐,那是為人子、為人弟的失敗,而且很徹底很徹底。作為兒子,我不能給他們帶來幸福和快樂,這叫做不孝;作為弟弟,我給她們增添了很多的負擔。在所有親人的面前,我的笑容並不真誠。
想起一首老歌《明天會更好》,我不知道明天會怎麼樣,不是我對自己沒有信心,而是沒有足夠的勇氣來支持這種信心。對明天,雖然近在咫尺,但我感覺很遙遠很遙遠,對一個還是未知數的明天,我感到很茫然。明天真的會更好嗎?我捫心自問,答案是疑問,很堅定很堅定的疑問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