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裡太窮了，孩子只能在家裡生。
丈夫卑微地去請醫生。醫生披上衣服，背起藥箱就朝外奔，引領著這位張皇失措的男人穿越茫茫黑夜。
醫生到了他家，竟然沒有電燈。她心裡一驚，很快穩定下來，問：「你家裡還有蠟燭嗎？統統點起來。」在燭光下助產，在她是第一次，但她相信自己的醫術。這家貧窮的人更相信她，她精湛的醫術和善良的心地，連這裡的石頭都知道，如果石頭會說話，一定會為她歌唱。
孩子很不好生，媽媽畢竟屬於大齡產婦。她的痛苦讓夜色起了漣漪，激動不安的蠟燭流著同情的淚。那個丈夫驚慌得臉色煞白，坐立不安。婆婆一會兒走到產床旁抹眼淚，一會兒走到兒子跟前，用手抓握他瘦削的肩膀。整個屋子只有醫生是鎮定的，她除了安慰和幫助產婦，還要給另外的人以力量。
燭光燃得越來越亮，簡直比電燈還要明亮。醫生感到彷彿在白晝工作，心裡安定、透亮、溫暖。一個男孩子終於生下來，有些瘦，但沒有缺陷，長相俊美。她抱起孩子，對旁邊的人說：「快來看看，你們的男娃娃！」沒等他們遞手，醫生突然改變了主意，將孩子的雙腳緊緊握住，提起來，用力拍拍孩子的腳掌，仍然沒有哭聲。
那位丈夫和婆婆訝異地看著醫生，呆楞，困惑，不知道危險悄悄降臨。虛弱的媽媽張了張嘴，不能發音。醫生放好孩子，彎下腰，將嘴對準孩子的嘴，去吸裡面的贓物，然後吐出來，再吸，直到吸完，才直起腰。孩子終於「哇」的一聲哭起來，驚得燭光跳動不安。她再次抱起孩子，對他們說：「孩子平安了，你們來抱抱吧！」
他們抱著孩子，眼淚流下來。她笑了，背起藥箱就要走。婆婆要給她做荷包蛋，她說：「給孩子的媽媽吃吧。她也很平安，歇歇就沒事了。」那位年輕的爸爸從口袋裡摸索出僅有的20元錢遞過來，她握回他的手，沒有收錢，默默地拍拍他的肩膀，微笑著離開。他們抱著孩子深深地朝著夜色中的天使鞠躬，再鞠躬，眼淚滴落在孩子的襁褓上。
她走在夜色中，那燭光依然在心中燃燒。她擦把汗，開始感到腰酸背痛。
她想起父親，忽然明白年邁的他為什麼依然能夠在沒有燈光的情況下，給病人扎針、輸液，而且沒有一次閃失；甚至有一次，憑藉著星光，父親做完一次完美的手術，挽救了一位急症病人的生命。這在貧窮的山村傳為佳話，更是傳奇。城裡的幾位醫生聽到後簡直不願相信，離開無影燈，他們什麼也不敢做，病人的家屬也不會冒險。但是，父親生前冒了多少次險啊！原來他知道，在這裡沒有電燈，還有蠟燭；如果連蠟燭都沒有，還有滿天的星光；縱然星光不在，也還有心中的燈光啊。他拒絕不了病人對任何光亮的渴望，雖然冒險在他是多麼無奈的事情。
——這個故事是真實的，發生在我的老家。後來，這家人的孩子叫醫生「乾娘」，年年都去看望她。 |
